「德禽自比、書法清妙」──明代陸深行書《白雁詩》冊 (高明一)

2016-08-29

-德禽自比、書法清妙-

明代陸深行書《白雁詩》冊
 

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研究員  高明一

 

  

   
 
   
  
 
  
  

 

最早刻入明代法帖的陸深書蹟

陸深《白雁詩》冊,又名《偶寫寄東石詩冊》,是其存世不多的代表書蹟,書寫時間在嘉靖六年(1527),陸深時年五十一歲,書寫的內容是以白雁為主題的詩作,共計有八首,原來是手卷的形制,後被改裱成冊頁的形制,計有十四開。陸深在款書中提到當時在「東海之上,時誦停雲之章」,「東海」是華亭另一種地名的稱呼,在陸深之前的華亭書家張弼,取號東海,也是同樣的地名來源。《白雁詩》寫成之後寄贈給「談東石」,陸深說到「時誦停雲之章」的典故來自陶淵明〈停雲詩〉四首,陶淵明序文中提到「停雲,思親友也」,所以現今所見的《白雁詩》冊是陸深思念友人談東石所贈的書蹟。談東石此人的事蹟見於陸深〈壽談東石六十序〉,,成文時間也是嘉靖六年,但未提及其名,開頭說到「當世賢士大夫自館閣而下咸願交東石,東石亦以徧交當世賢士大夫」、「東石名益重,幾與素宦大官等重」、「年甫五十餘,即自言海岱倦遊矣」。陸深在正德十六年(1521)撰有〈太學生談君墓誌銘〉,亡者談壽(1474-1521),字舜年,號西石,提到談壽「與其伯兄田,字舜于,自相師友以文學鳴郡中」、「人謂舜于為東石」,可知談東石即是談田,此人為明朝工部右侍郎談倫(1429-1504)過繼來的嗣子,談倫在弘治十七年去世時,弘治三年(1490)狀元華亭人錢福(1461-1504),撰有〈少司空談先生哀輓一章〉,引文中提到「少司空談先生七十餘,無疾而化,厥子田,哀之甚」可證明之。談倫為天順元年(1457)進士,成化元年(1465)以工部侍郎身分辭官,遠離官場,《明憲宗實錄》成化二十二年(1486)有「工部侍郎談倫,奏乞以過繼子入國子監讀書」的記載,此時談倫五十八歲,談田十九歲。

清朝乾隆皇帝所敕編的《石渠寶笈》卷三十記載有陸深《白雁詩》手卷,此作品亦見於清代的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卷二六,書寫時間同為嘉靖六年,但和《白雁詩》冊是不同的作品,陸深在《白雁詩》手卷的款書提到書寫原由:
 

予每行歸,東石得與周旋出遊,時與棠陵追逐于班行之末,甚樂也。今歲復知有鶴津談子者,蓋不徒以敏捷為事,而尤以古雅為工,駸駸乎詩人之閫奧矣。顧予方以是奇鶴津,誠有口之不置,手之不釋者矣。恨予老去,恐無以起鶴津,暇日漫書此,復寄鶴津。俾世知鶴津與棠陵、東石,亦足以稱三絕云。
 

從《白雁詩》手卷款書內容來看,陸深在嘉靖六年透過顧予方知道談鶴津此人,顧予方極為讚賞談鶴津的詩作,陸深於是寫白雁詩寄贈,目的似乎是陸深藉由自己的名聲讓時人知曉談鶴津的詩名,與《白雁詩》冊的目的僅是懷念詩友的寄贈有所不同,所以陸深的白雁詩書蹟有數件傳世,是理所當然之事。

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所收藏的陸深《白雁詩》冊,一直流傳於民間,未收入於清宮內府,所以整幅作品上沒有清宮的收藏璽,但不影響其文物的珍貴價值。對於古代傳世於今的作品,多會以流傳有緒的重要書畫著錄來檢證作品的真確性,於是記載於《式古堂書畫匯考》與《石渠寶笈》的陸深《白雁詩》手卷,似乎比較有較高的名聲。然而,有另一種具有說服力的檢證材料,卻比較少人所使用,即是和作品出現時代相近的刻帖,之所以少引用,主要是刻帖流傳的數量會遠比文字著錄還少得許多。令人可喜的是,陸深《白雁詩》冊正好刻於晚明的《寶翰齋帖》中。(圖1)《寶翰齋帖》全名《寶翰堂國朝書法》,選編者茅一相,刻者章田、馬士龍、龍榮甫。茅一相,字國佐,號泰華,又號康伯,浙江歸安人。浙江歸安中茅姓,時間又約在此期的有名人物為茅坤(1512-1601),茅坤的長兄毛乾(1506-1584)在萬曆十二年逝世時,撰有〈伯兄少溪公墓誌銘〉一文提到「子男二人,曰:一相、曰:一桂,俱太學生,可知茅坤是茅一相的叔父。

《寶翰堂國朝書法》摹刻時間始於嘉靖四十年,成於萬曆十三年(1561-1585),計十六卷,「凡百餘種,皆遍求海內名家所藏前人遺墨勒諸石者,墨跡既不易得,臨摹亦非俗手所為」,所收名家,從明初的宋濂起,三宋二沈、李東陽、張弼、吳門的沈周、吳寬、唐寅、文徵明、祝允明、陳淳、王寵,金陵的徐霖、顧璘、陳沂,浙江的王守仁、豐坊等人,始刻於華亭,後刻於吳興,是明代第一部的國朝書法斷代史。陸深《白雁詩》冊書於嘉靖六年,之後的三十餘年到五十年間刻於《寶翰堂國朝書法》,所以近墨堂所收藏的陸深《白雁詩》冊應是現今傳世的陸深所有書法作品中,可知最早刻入於明代法帖的書蹟。至於《寶翰堂國朝書法》中陸深《白雁詩》冊的款書比原蹟少了一段書寫原由,合理的推測可見茅一相在序中提到「或歲摹一卷,或半卷」,可見《白雁詩》冊的書寫原由要是全部摹刻,除了增加不少的工作時間,也同時增加成本,所以只要把收贈者這重要訊息表示出來即可。這如同摹刻古代有名書蹟的重要收藏印一樣,只將傳達出重要收藏史的藏家印章摹刻出來即可。

 

明代白雁詩的兩種意涵

陸深《白雁詩》冊的寫作緣起,是「比日邑中文士並賦白雁之詩」,當時在華亭的陸深因為有獨特的感悟而寫下這八首詩作。陸深《儼山集》卷二十五〈詩話〉,錄有三十二則關於詩歌的典故,其中首則就有記載的明初嘉定人顧文昱(字光遠)的〈白雁詩〉,這是附記,內文主要陳述的是明初洪武年間的華亭詩人袁凱〈白燕詩〉的典故,記載楊維禎即席賦〈白燕詩〉,袁凱並不滿意,即席也賦〈白燕詩〉一首,楊維禎「擊節歎賞,遂廢已作,手書數紙,盡散座客,一時聲名振起,人稱為袁白燕。」此典故也記載於《明史‧文苑傳》的袁凱本傳,內容有所刪減。對於袁凱的詩作,陸深用「國朝以來未見其比」來稱讚,可說是明詩第一,主要是稱揚華亭一地的詩學地位。以白雁為詩名是明代的特色,晚明時期的福建侯官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南明隆武政權擔任禮部尚書,後殉國的曹學佺(1574-1646),在其所編纂的《石倉歷代詩選》一書中的卷三百六十下〈明詩初集〉八十下所記載的明代白雁詩有朱克誠、羅泰、谷宏、林坦、朱珙、鄧善、郭廙)、余旭等人,不包括陸深的白雁詩,這些詩的下限在《四庫全書》的提要說到「嘉隆而止」,即嘉靖、隆慶之際,成於嘉靖六年的陸深《白雁詩》冊也涵蓋在這時間範圍內。從所《石倉歷代詩選》記載的白雁詩來作分類,可歸納出兩個特色:一是漢朝蘇武的典故,二是是瀟湘楚地的情境。

漢朝蘇武的典故有:
 

聫翩北向復南翔,玉宇橫看寫恨長。色借蘆花澄素練,影涵明月上波光。金河遙度千行雪,紫塞孤飛一片霜。為問上林傳劄後,別來曽復見蘇郎。 (朱克誠)

憶別蘇郎塞外城,秋來何事復南征。遠疑孤鶴橫空逈,近訝閒鷗泛渚輕。雪滿上林朝送影,月寒湘浦夜聞聲。懸知霄漢翺翔日,白雀那能獨擅名。(羅泰)

雪霽千門舊路微,曽傳玉札上林飛。行歸紫塞和霜斷,影度銀河帶月輝。瑶瑟輕彈移寳柱,霓裳妙舞想春衣。西風吹醒蘆花夢,悞逐閒鷗上釣磯。(林坦)

漢使傳書事惘然,箏彈玉柱怨商絃。行離露陣迷湘浦,字斷銀鈎帶楚烟。汀鷺錯呼慚獨立,沙鷗誤認狎羣眠。蘆花明月長為主,自是來賓又隔年。(朱珙)

 

這四首詩的關鍵字為「上林」、「蘇郎」、「漢使」,唐代李白〈蘇武〉詩「蘇武在匈奴,十年持漢節。白雁上林飛,空傳一書札。牧羊邊地苦,落日歸心絕。渴飲月窟冰,飢餐天上雪。東還沙塞遠,北愴河梁別。泣把李陵衣,相看泪成血。」可確定是蘇武的典故,這和白雁產生關聯的歷史原由見於東漢荀悅《漢紀》卷十六的紀錄,漢武帝天漢元年(100B.C.)派中郎將蘇武、副中郎將張勝及隨員常惠出使匈奴,並送還被扣的匈奴使者。這時卻橫生出枝節,副使張勝密謀單于外出打獵時,劫持單于的母親,逃回漢朝,事情敗露後,單于下令逮捕全部漢使,由於蘇武堅持不投降,於是終生流放到北海(今貝加爾湖)放牧羊群。漢昭帝始元二年(85 B.C.),匈奴新立單于,欲與漢朝和親,漢朝使者出使到匈奴,要求釋放蘇武,但是單于謊稱蘇武已死,當時和蘇武一起出使的副使常惠獻上計策:
 

常惠數私見使,教之曰:「陛下親射上林中,得白鴈,足有繫帛丹書,言武等在荒澤中。」使者以語單于。單于驚,謝使者曰:「武等實在。」許遣之。…單于遂遣武歸漢…初,武使出百餘人,在匈奴十九年,凡從還者九人。詔武謁孝武陵園廟,拜爲典屬國,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

 

另一種白雁詩所呈現的內容是瀟湘楚地的情境,有:
 

憶昨瀟湘倚棹時,蘆花深處見還稀。羣依露渚涵空遠,色淡秋旻背月飛。海客無心那可狎,江鷗有伴恐忘機。蕭條莫遣寒風起,又帶晴霜向北歸。(泰善)

相呼相喚度衡湘,萬里排空曳粉光。江上聫翩氷色淺,雨中嘹唳玉聲長。蘆花伴影欺寒月,秋水翻翎勝早霜。飛入上林霄漢近,也隨鵷鷺綴班行。(鄧善)

楚雲湘水遶天涯,幾度隨陽客路賒。影落秋潭冝桂魄,身投暮渚並蘆花。玉門霽雪將魂斷,紫塞清風引字斜。應想當年持節使,窮荒南望更堪嗟。(郭廙)

傳書曽聽渡金河,萬里霜翎帶雪過。夜傍星橋珠錯落,朝飛露渚玉婆娑。横江影動滄波白,背月輝澄素練多。莫道衡陽歸路杳,海天風景易蹉跎。(余旭)

 

瀟湘作為故事的開始就是一段愛情的別離,聖王帝舜死後,兩個妃子娥皇、女英投湘江自殺,死後化為女神,二妃淚下處則生出班點之竹,後世稱為湘妃竹,浪漫淒美的神話傳說,賦予瀟湘地區迷人的詮釋,所以白雁與瀟湘的結合,多帶有悽慘的別離意味。陸深收有《瀟湘八景》的山水畫作,八景是《平沙落雁》、《遠浦歸帆》、《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夕照》,湖南湘江、瀟水地區的風景,很早就出現在中國文辭之士的作品之中,屈原《楚辭》以下的古典文學中經常展現其身影,然而作為圖畫表現,則是北宋中期宋迪的首創,將瀟湘風景歸納為八景,賦予如詩的標題,成為八幅一套的山水畫。現今無法可見傳世北宋《瀟湘八景》,但是南宋的王洪與牧谿所繪製的《瀟湘八景》,仍可觀見。王洪《平沙落雁》在左方的近景有幾株老樹立在岸邊,右方望去的中遠景才是主題的所在,空曠江面中的沙洲有六隻鴻雁停下,其餘的數隻以優美的隊形下降(圖2)。牧谿《平沙落雁》只將焦點集中在中景的沙上雁群,故意略去近景不畫,隱藏在濃重的霧氣中埔可得見。 (圖3) 陸深對所收藏的《瀟湘八景》均有賦詩,其中《平沙落雁》的詩文為「鴈陣驚寒早,平沙襯水圓。同懐稻粱意,南下盡翩翩。誰念關山遠,猶有尺書傳。」陸深的詩作,前一句寫景,後二句感懷,前一句的寫景主要扣在水面平遠的沙地以及飛行的雁群,並沒有多餘的畫面描寫,似乎反映了一般對於平沙落雁的繪製方式。後二句感懷中的「稻粱意」可能是取自唐代詩人杜甫《同諸公登慈恩寺塔》「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主要是藉著平沙落雁的景象來聯想眾人南下謀食,藉由書信來傳達遠在北方關山的思念。

 

《白雁詩》冊中政治典故的新意

陸深《白雁詩》冊在內容的表達上,和前述有關的白雁賦詩,均所不同。《白雁詩》冊開頭寫到「雁,介禽也,天序而一節,予感焉,同有斯作。」意思是說白雁是一種堅毅耿介的家禽,宋代的彭乘《續墨客揮犀》卷七有這樣的記載「北方有白雁,似雁而小,色白,秋深到來。白雁至則霜降,河北人謂之『霜信』杜甫詩云:『故國霜前白雁來』,即此也。」霜降是中國二十四節氣之一,在農曆九月,約在國曆十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日。因為白雁按照一定的時節來到南方某地,而且年年不變,代表了長期守信。

白雁作為詩歌來呈現,在體材上是詠物詩,陸深〈詩話〉中認為「大抵詠物詩體,不免要粘帶,頗累氣格」,呼應了《白雁詩》這一類詠物詩的制作在除了詠物之外,並且要有氣格。此組詩為八首的七言律詩,前三首是較早的詩作,題到「白雁是唐世相所蓄。諸作祗雁耳,再為之和,用備斯義」,強調不能只在雁上來描寫,於是再作後五首而完備此一組詩。每一首詩有四句,前三句是詠雁與景,最後一句則是發揮詩中「興」的手法,賦予更深的詩意。後各添三字的短註。將這八首詩的最後一句與短註列出:
 

贏得光輝照塵世,久從靈沼近文王。一首,感始遇也。

飛近巫山甘白首,肯隨行雨賦襄王。二首,背時好也。

南去北来秋色裏,大開三面憶先王。三首,樂寛大也。

主人恩重終堪戀,燕子猶知舊謝王。四首,懐故主也。

憑將縞素明心事,不作禽荒有聖王。五首,美聖徳也。

記得上林棲宿處,却因彤矢識君王。六首,識榮遇也。

堪咲揚雄頭盡白,重將羽獵責君王。七首,悔末技也。

敢向劬勞怨憔悴,且將詩句頌宣王。八首,頌中興也。

 

其中的第一首與第七首,見於陸深《儼山續集》卷四〈白雁二首〉,第六首見於《儼山集》卷十五〈白雁〉,可見陸深《白雁詩》冊所存的數量,遠遠增補了文獻之不足。《白雁詩》冊這八首詩的最末一句,可以發現均是以君王作為結尾,似乎句句都有用到歷史的典故。作為詩人的陸深,詩歌的特點鮮明,一是善用典故,其詩作中常常用典;二是多選用蓮、秋、竹、雪、梅等意象;三是精於對景物的描繪,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四是以鋪敍見長,簡簡單單的數筆就能夠勾勒出一幅圖畫。五是其詩風清拔疏朗,多給人以晶瑩剔透的心情與遠離世俗塵囂的靜謐的感覺。《白雁詩》每首後三字的短評,細細讀來,始終覺得是講自身的經歷,於是須將陸深的為官歷程作一介紹,才能理解陸深在白雁詩所用的典故。

陸深,字子淵,號三汀,晚號儼山。其先開封人,建炎南渡,來居華亭(今上海松江)。至明初,起曾祖德衡攜全家遷徒於上海浦東洋涇,修隱操,為鄉長者。陸深出生于成化十三年(1477),弘治十四年(1501)二十五歲的陸深與顧鼎臣等人同舉解元。弘治十八年(1505)二十九歲的他參加殿試,時李東陽、謝遷、劉健為殿試讀卷官,舉陸深為二甲第八名,同年進士有顧鼎臣、嚴嵩、湛若水、崔銑、徐禎卿、張邦奇等人。正德元年至五年(1506-1510)間,劉瑾操縱朝政,他原來侍奉太子朱厚燳,太子即位後,即為明武宗,時人稱劉瑾為立皇帝,武宗為坐皇帝。正德二年(1507),陸深被授庶起士,內閣覆試,優列,授以翰林院編修。正德四年(1509)劉瑾亂政,以擴充政務之名,將不願依附于他的大臣們調離京城,到南京任職,陸深被調任南京精膳主事,因丁母憂未能赴任。正德五年(1510)劉瑾被誅,陸深官復原職,次年(1511)再次北上,入翰林。不久,父親陸平催促陸深回鄉,認為陸深性格疏闊,太容易相信人,輕率表達自己的看法,有心但未必能成事,在北京的官場不易立身,希望陸深不要因為政治事件而累及家人。於是陸深回到上海,杜門謝客。正德十一年(1516)再度出仕,正德十四年(1519),四十三歲的陸深升任國子監司業。正德十六年(1521),父親去世,陸深回故里丁憂,因體弱多病,便有了退居的意思,後來雖然服喪期滿,他仍不願進京赴補,開始在他的舊居始建後樂園,增拓許多名勝,這些景色「望之,儼然真山也」,於是自號儼山,這年為嘉靖二年,陸深四十七歲。

了解陸深的際遇,再看這八首詩可能所用的典故,是否可以和其生平來作合乎歷史情境的配置。第一首「贏得光輝照塵世,久從靈沼近文王」的典故出於《詩·大雅·靈臺》:「王在靈沼,於牣魚躍」,《孟子‧梁惠王(上)》則發揮「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鼈。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後世則比喻於帝王的恩澤所及之處。「感始遇也」,則可理解陸深在弘治十八年成進士。第二首「飛近巫山甘白首,肯隨行雨賦襄王」典故出於戰國時期楚國著名的辭賦家宋玉的《神女賦》,內容為楚襄王念慕美麗的神女,但是神人不同界,只可神交,楚襄王夢中念念不忘,正所謂楚王有夢,神女無心。「背時好也」,可理解成當時宦官劉瑾的亂政,正德四年將陸深外放到南京。第三首「南去北来秋色裏,大開三面憶先王」,出自《史記.卷三.殷本紀》商湯「網開三面」的典故,「樂寛大也」,可理解成劉瑾被誅,陸深在正德六年再次北上入翰林。

第四首與第五首合看,分別指「懐故主」弘治皇帝的與「美聖徳」正德皇帝。第四首典故出自劉禹錫 《烏衣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表示對故主的眷戀不捨。第五首「憑將縞素明心事,不作禽荒有聖王」,典故出自《書經.五子之歌》:「內作色荒,外作禽荒」,本指沈迷于田獵,暗指正德皇帝耽於嬉遊,不重政務。第六首「記得上林棲宿處,卻因彤矢識君王」,「上林」原指皇帝宮苑,在此借指翰林,「彤矢」是朱漆箭,典故出自《書經·文侯之命》:「彤弓一,彤矢百」,古代天子用以賜有功諸侯大臣。「識榮遇也」,可理解成再度出仕榮陞正六品國子監司業,為國子監副主官,從事教學考試官學等事務。第七首「堪咲揚雄頭盡白,重將羽獵責君王」,典故出自東漢辭賦家揚雄,所寫一篇帶有諷諫意味的《羽獵賦》,配合「悔末技」來看,主要是陸深認為自己僅是文學之臣,無法發揮經世濟民初衷,祇能學揚雄用文學來規勸君王。第八首「敢向劬勞怨憔悴,且將詩句頌宣王」,應該就是指即位不久的嘉靖皇帝,希望他能仿效周宣王,中興明朝。

從以上用典的理解,可見陸深《白雁詩》冊的詩旨主要是藉由白雁這一德禽來自比於過去所受的遭遇,在明代既有的白雁詩作上,確實是另出一格。

 

《白雁詩》冊的書法:陸深「清妙」觀與趙孟頫、李邕的影響

現今所理解的陸深,主要是書法家的身份更甚於詩人,陸深《白雁詩》冊的書法表現是行書為主,偶爾兼帶草書,字字獨立,每行約六、七字左近,結字嚴謹,行距稍窄,但是筆劃稍細,所以線條間的距離頗寬,也不刻意強調部首間疏密對比,所以整篇布局爽朗不擁塞。內閣首輔楊廷和之子,正德六年狀元(1511)楊慎(1488-1559)與陸深有一段關於字畫肥瘦的對話,可作為陸深《白雁詩》冊的書風總評:
 

方遜志云:杜子美論書則貴痩硬,論畫馬則鄙多肉。此自其天資所好而言耳,非通論也。大抵字之肥痩各有宜,未必痩者皆好,而肥者便非也。譬之美人,然東坡云:妍媸肥痩各有態,玉環飛燕誰敢憎。又曰:書生老眼省見稀,圗畫但怪周昉肥。此言非特為女色,評持以論書畫可也。予嘗與陸子淵論字,子淵云:字譬如美女清妙清妙,不清則不妙。予戯答曰:豐艷豐艷,不豐則不艷。子淵首肯者再。

 

「方遜志」即是明初的方孝孺(1357-1402),所說的主旨是以美女的體態來比喻書法線條的肥瘦,各有其優點,陸深與楊慎各有所好,陸深以「清妙」來比喻美女身材細瘦所襯托出清秀美妙的特質,楊慎則以「豐艷」來欣賞美女體態豐潤所具有的艷麗之姿。對陸深而言,氣質清秀而後才能神韻高妙,呼應《白雁詩》冊整體書風氣韻清新的視覺印象。

陸深的書法,當時弘治十八年(1505)同年進士嚴嵩(1480-1567)說到:
 

至於字學,玅逼鍾王,比於趙松雪公。每臨書日數百字,過同舍,見髹几,輒縱筆寫,旁若無人。旣本於天質之高邁,又輔以學力之勤篤,得於朋友之切劘,故其問學之宏博,書法之精絶,皆有所自。

 

陸深在弘治十八年成進士,在嘉靖二年至六年間隱居華亭,嘉靖七年復出,接替嚴嵩擔任國子監祭酒,後歷任數職,嘉靖十五年調回北京,直至嘉靖十九年辭官歸鄉。嚴嵩在成進士後,因病辭官十年,正德時期復官,嘉靖四年國子監祭酒,嘉靖六年充任經筵日講官,嘉靖七年任禮部右侍郎,進南京禮部尚書,嘉靖十二年改南京吏部尚書,嘉靖十五年返回北京任禮部尚書,此後都在北京任官。嚴嵩對於陸深的書法印象,是正德時期或者是嘉靖十五年以後。陸深《白雁詩》冊書寫的時間為嘉靖六年,雖然不在嚴嵩所能觀察的時間範圍之內,但在序文、第一首、第六首出現的「有」字,序文出現的「過」字,第一首、第六首出現的「雪」字,第一首、第二首、第三首、第五首、第六首、款書出現的「雲」字,第一首、第四首出現的「夜」字,第二首、第三首、款書出現的「時」字,第二首、第四首、第五首、款書出現的「不」字,第三首、第四首、第八首出現的「風」字,第六首、款書出現的「得」字,確實是明顯有趙孟頫的影響存在。 (圖4)從嚴嵩的紀錄,配合上《白雁詩》冊上獨字書蹟的例舉,確實是可以呈現趙孟頫的影響貫穿陸深一生的書法歷程。

陸深的華亭後輩莫如忠在《白雁詩》冊跋文提到:
 

陸文裕公儼山先生書法雅宗松雪,晚鎔北海,西晉風骨,宛然具存,足傳不朽。聞之先生平居,雖尺簡裁答,必精墨翰、工結構,即所甚暱,應之造次不廢也。

 

陸深對趙孟頫的看法其實不多,有「書法弊於宋季,元興,作者有工,而以趙吳興、鮮於漁陽為巨擘,終元之世,出入此兩家」的看法,承認趙孟頫的書法地位。趙孟頫書法以行書為主,鮮于樞的書風則是以唐代懷素〈自敘帖〉的狂草風格為主而更加規矩,陸深「尺簡裁答,必精墨翰、工結構,即所甚暱,應之造次不廢也」,可知是性格嚴謹之人,所以在書風的選擇上則會以筆性相近的趙孟頫為主。莫如忠的題跋加上了陸深晚年對於唐代書法家李邕的學習,極力推崇吳門書法的王世貞(1526-1590),對陸深的書法特色的描述:
 

陸文裕深,少時作小楷精謹,自謂有《黃庭》、《遺教》意,然不能離趙吳興也。行草法李北海,而亦出入吳興。晚節尤妙。余嘗見其于砑光吳綾上,書《南遷》諸詩,風骨遒美,神采奕奕射人。

 

可見陸深對於李邕的學習,已經是時人的定論,陸深的書法分期,可以嘉靖二年為一個段落,在此之前,由主學顏真卿楷、行而豐腴溫頓,轉而規擬李邕而遒勁俊逸,在此之後的作品較之先前更顯深厚沉著,飛揚挺拔,自我風格逐漸形成。《白雁詩》冊寫於嘉靖六年,是陸深書法的後期,也就是已經有李邕的影響。趙孟頫書風的一大轉變,則是參酌李邕的行書,一則是趙孟頫有大量應制或是應酬文字,這些書蹟常常是要刻於碑版,然而趙孟頫本身的線條質性偏於柔和,出於藝事的自覺,有意識參酌唐代李邕行書的剛勁線條質感與嚴正開張字型結構,方能相襯於石刻碑版。陸深的《白雁詩》冊中,明顯可見的是線條質感柔和中帶有剛勁的筆力,以及字型的左右開張但結構重心嚴謹之感,同時在字形上有略偏向右上傾斜的特性,這些都是陸深在趙孟頫的基礎之上,融合李邕誇大字型的特色而形成的樣貌。

趙孟頫在明代的影響,無與倫比,然而陸深有意識要和趙孟頫並駕齊驅,他選擇學習李邕作為抗衡趙孟頫的養分,或許是看到趙孟頫學習李邕的關係,可惜的是,傳世的陸深文獻並沒有提供更進一步的訊息。但是陸深意欲與趙孟頫相抗衡的心態,為後來最重要的華亭書法家董其昌開啟了門戶,董其昌更進一步要在書法上超越元代趙孟頫,作為人生最重要的藝事目標。

 

陸深在華亭的書史地位

寫於嘉靖六年的《白雁詩》冊,陸深雖然引退故鄉華亭,但是隔年的嘉靖七年(1528),五十二歲的陸深復官,開始了晚年宦途的高峰。最先陞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充經筵講官。按照講筵的舊規,講官的講章必須先請閣臣審定,陸深《孟子·伊尹以割烹要湯》一節,被閣臣桂萼修改,嘉靖八年(1529)三月,講章完後,陸深面奏皇上講章其原撰為內閣所改,希望以後不要有此情事。皇帝認為既是舊規,不同意,陸深抗疏《陳愚見以裨聖學事》,於是被貶謫為福建延平府同知,半年後,在朝中友朋的協助之下,調為山西提學副使。嘉靖十二年到十五年間(1533-1536),擔任江西右參政,陝西布政使,四川左布政使等職務。嘉靖十五年(1536),陸深六十歲時,被調回京,任光祿寺卿,次年任太常寺卿兼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嘉靖十八年(1539)任詹事府詹事,明世宗南巡時,陸深掌行在翰林院印,御筆刪去「侍讀」二字,改成行在翰林院學士,對陸深來說意義非凡。行在的意思是皇帝巡幸所居之地,陸深掌行在翰林院印的意味著嘉靖皇帝南巡時,陸深掌管翰林院大印,皇帝刪去「侍讀」二字,即是在南巡時視陸深為翰林院掌院學士,位階高於侍讀學士,陸深以此為無上光榮之事。次年,陸深致仕回鄉。嘉靖二十三年,卒於故里,享年六十八歲,進封禮部右侍郎,諡號文裕。陸深逝世時,同年進士時任太子太傅的嚴嵩撰有〈明故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裕陸公神道碑〉,曾任太子少師的夏言,則是陸深在正德十二年(1517)充任同考官所提拔的門下士,則撰有〈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裕公墓誌銘〉,此二人彼此有政治傾軋,但都先後擔任過首輔,可見陸深在當時文化地位遠遠超過今日的想像。

現今對於陸深的理解,主要是其書法成就所形塑而成的書史地位,《白雁詩》冊之後的華亭後輩董其昌跋文提到:
 

儼山先生書為吾郡第一流,即兩沈學士、東海張公不能及也。此卷儁雅工致,可敵趙吳興矣。先輩風流,今人悚愧。

 

陸深本身的書法成就,足以得到董其昌的讚賞,但是這不是董其昌的刻意標榜,從前文所提到茅一相所選輯的《寶翰堂國朝書法》完成時間的下限是萬曆十三年,和陸深之後的華亭書家莫如忠同時,董其昌在萬曆十七年登上進士,才開始活躍於歷史的舞台。《寶翰堂國朝書法》所選的書家是以吳門與金陵兩地為主,茅一相並不是書壇的領袖人物,也沒有立場上的喜好與偏見,只是如實地反映當時東南之地這吳門與金陵二派的書法之盛,而陸深也是繼張弼之後,華亭的唯一書家代表,這似乎是當時的公論。

在陸深之前,華亭地區有兩位「二張」書家:張弼與張駿,祝允明在嘉靖五年成文的〈書述〉有二人的紀錄,張弼是進士出身,自然能得到文人士大夫的讚賞。張駿則是以書法技能從中書舍人尋求出身,主要身分為從事書寫官方文書的「殿閣書辦官」,是具有極高聲譽的「文華殿直」,也是弘治晚期的宮廷書家領袖,但是在正德二年因為劉瑾的關係而當到禮部尚書,遭受祝允明在〈書述〉一文中極大的非議。陸深與張駿,知道彼此,張駿在正德元年八十歲第一次以光祿卿致仕時,陸深寫有〈 送光禄卿張南山先生致政序〉相贈,內容提到「深少聞:吾松有二張先生者,博學洽聞,人望也。蓋謂東海公與先生爾。」這應該就是張駿作為華亭代表書家最後的紀錄。陸深一出,經由董其昌的華亭書史名家譜系的建立,此後的書法史直接銜接上張弼了,張駿便消失了。董其昌將陸深書法地位推舉到明朝華亭書家第一,這是他面臨當時書壇情勢的極力呼籲,一種是華亭前輩書家之前可說是草書第一張弼,在此時聲勢的衰頹:「東海在當時以氣節重,其書學懷素,名動四裔,自吳中書家後出,聲價稍减」,一種是吳中地區書家的凌駕:「二沈及張南安、陸文裕、莫方伯稍振之,都不甚傳世,為吳中文祝二家所掩耳」,金陵一地的書家,並沒有成為董其昌主要抨擊的對象,也就是不在其眼目之中,反應了董其昌活動時期,東南一地的書壇吳中書家已經超越金陵,完全壟罩於其影響之下。

清初朱彝尊的《明詩綜》卷三十三有〈陸深五首〉,在附記中有對陸深書法地位的看法,呼應董其昌在《白雁詩》冊跋文「吾郡第一流」的說法,說到: 
 

自董尚書墨蹟盛行,而儼山遂為所掩。然尚書論書法,推為正宗,世有張懐瓘〈估直〉,未必定取董而遺陸也。

 

朱彝尊引用活動於唐玄宗開元時期的書法評論家張懐瓘〈估直〉的典故,即是將書法分成五個品第來作為估價的比較,比較的基準是以王羲之的行草書第一等為基準,最低的第五品,價格是王羲之草書的四分之一,五品之外,則不入流。朱彝尊強調像董其昌這樣的書法大家,也推崇陸深為書法正宗,若是有真正的明眼人來看陸深的書史地位,也未必真正在於董其昌之下。可見從晚明開始直到清初,陸深已經是華亭書家的代表,這是公論。只是陸深的傳世書蹟甚少,書名與地位也確實被後來的董其昌所掩蓋了。

 

結語:當世即被肯定的名蹟

嘉靖六年,時年五十一歲的陸深所寫的《白雁詩》冊,從詠物詩的表現上,和明代其他流傳下來的白雁詩以蘇武歸漢與蕭湘楚地這兩種意涵有所不同,陸深將自己比成白雁這一德禽,以典故的引用作為譬喻來回顧從弘治十八年考上進士到嘉靖二年回鄉華亭這一階段的政治經歷,以及懷念與勸諫所經歷過的弘治與正德皇帝,並且對剛即位的嘉靖皇帝有深切的期待。《白雁詩》冊寄贈的對象,大陸深九歲,且為長期熟識的華亭詩友談田,談田必定清楚陸深的政治際遇,所以對《白雁詩》冊中的用典,必能理解所隱含的人生經歷。書法上,《白雁詩》冊呈現出陸深書法的「清妙」觀,整體呈現出氣質清秀、神韻高妙的視覺印象。通篇隨處可見趙孟頫的影響,但是陸深有意識學習唐代書家李邕的行書,其目的是要和趙孟頫並駕齊驅,這種抗衡心態,啟發了董其昌要超越趙孟頫的書藝成就。陸深在嘉靖七年的復出,最後的得到皇帝視為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認同而於嘉靖十九年光榮致仕。去世時,生前有過深交的兩位首輔嚴嵩與夏言撰寫墓志,其文化地位遠超過現今的理解。難能可貴的是,陸深書蹟在五十年內即被收錄在晚明古文大家茅坤的姪子茅一相選編,於萬歷十三年刊成的《寶翰堂國朝書法》,這是明朝第一部的斷代史法帖,也正由這部刻帖,可以肯定此時的陸深已經是華亭一地的代表書家,這形成了後世的印象且取代他生前皇帝文學侍從的身分。這被《寶翰堂國朝書法》所選刻的陸深書蹟,正是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所收藏的行書《白雁詩》冊,也是目前可見陸深的傳世作品中,唯一在當世即被肯定的名蹟。

 

注釋

[1](明)陸深,《儼山集》卷四十四,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68集部別集類207(臺灣: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年7 月),頁272-274。

[2](明)陸深,《儼山集》卷六十四,出處同前註,頁404-405。

[3](明)錢福,《錢太史鶴灘稿》,收在《四庫全書存目》集部別集類第46冊(台南縣:莊嚴文化,1997),頁96。

[4] 黃建彰,《明實錄50‧明憲宗實錄》卷279(臺北南港: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4) ,頁4712。

[5] 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的紀錄,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828子部藝術類134,頁128。《石渠寶笈》的紀錄,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825子部藝術類131,頁243。

[6](明)茅坤,《茅鹿門先生文集》,卷二十三墓誌銘,收在《續修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1345(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頁28-31。

[7] 杏林,《中國法帖史》(下)(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10年1月),頁191。

[8] 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68集部別集類207,頁154-155。

[9] 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391集部總集類330,頁856-857、859、862-863。

[10] 張烈點校,《兩漢紀》(上)(北京:中華書局,2002),頁280-281。

[11] 石守謙,〈勝景的化身-瀟湘八景山水畫與東亞的風景觀看〉,收在氏著《移動的桃花源-東亞世界中的山水畫》(臺北:允晨文化,2012年2月),頁93-94。

[12] 出處同前註,頁91、96。

[13] 出處同前註,頁103、112-113。

[14](明)陸深,《儼山集》卷六〈予家舊藏瀟湘圖,聊因舊題,各成短詠八首〉〉,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68集部別集類207,頁38-39。

[15] 收在孔凡禮整理,《全宋筆記第三編1》(鄭州市:大象出版社,2008),頁131。

[16] 韓扣兒,《陸深詩文研究》(上海:上海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3月),頁123。

[17] 出處同前註,頁8-11。

[18](明)楊慎,《升菴集》卷六十四〈字畫肥瘦〉,收在《文津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1275(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頁231。

[19](明)嚴嵩,《鈐山堂集》卷三十五神道碑,〈明故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贈禮部右侍郎謚文裕陸公神道碑〉,收在《故宮珍本叢刊》第526冊(海口市:海南出版社,2000),頁398-400。

[20] 張顯清,《嚴嵩傳》(合肥:黃山書社,1992),頁44-52。

[21] (明)陸深,《儼山集》卷八十七〈跋邊伯京草書千文〉,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68集部別集類207,頁566-567。

[22](明)王世貞《藝苑危言》,見崔爾平選編點校,《明清書論集》(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5月第1版),頁162。

[23] 王亮,《陸深書法研究-兼論雲間書派的形成》(上海:上海大學碩士論文,2012),頁80。

[24] 韓扣兒,《陸深詩文研究》,頁12。

[25] 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網站藏品說明:高明一,〈天子近臣 書家領袖:張駿草書《思補堂詩軸》初探〉(http://www.jinmotang.org/index.php)

[26](明)陸深,《儼山集》卷五十一,收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268集部別集類207,頁314-315。

[27] 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卷三,收在《文津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869,頁448。

[28] 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卷一,出處同前註,頁408。

[29] 朱彝尊,《明詩綜》卷三十三,收在《文津閣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1465,頁84-85。